19世纪学院派绘画名家系列连载 | 学院派画家——爱德华·约瑟夫·丹坦编撰:解文金

爱德华·约瑟夫·丹坦( Édouard Joseph Dantan,1848-1897)1848年8月26日生于巴黎。他的祖父曾参加过拿破仑战争,是一位木料雕刻家,父亲安托万·洛朗·丹坦(Antoine Laurent Dantan,1798-1878)是一位法国学院雕塑家,被称为“年长的丹坦”,以区别于他的叔叔让·皮埃尔·丹坦(Jean-Pierre Dantan,1800-1869),另一位有名的雕塑家。1823年他的父亲和叔叔同时进入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弗朗索瓦·约瑟夫·博西奥(François Joseph Bosio ,1768-1845)的工作室学习。1828年,他的父亲赢得了罗马雕塑奖,此后创作了大量由政府或机构委托的学院雕塑。他叔叔虽然没有像他父亲那样得到官方的认可,但其作品赢得了知识分子们的追随,影响了后来众多的艺术家。丹坦就出生在这样的艺术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接受良好的艺术教育和熏陶。他的父亲是他的第一位老师,教授他最正宗的学院派绘画知识和技能。后来他顺利地考上了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师从比尔森(Isidore Pils,1813–1875)和海因里希·塞勒姆·莱曼(Heinrich Salem Lehmann,1814-1882)两位知名学院派画家,与他同门的还有修拉(Georges Seurat,1859-1891)和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1830-1903)。


Edouard Joseph Dantan (France, 1848 -1897)

 «Un Atelier de Moulage» 1884


十九岁的时候,丹坦赢得了一份委托,在巴黎塞纳马恩省为临终关怀机构布雷津绘制一幅大型圣三位一体壁画,同年,丹坦以作品《庞贝城毁灭史诗》(An Episode in the Destruction of Pompeii)(1869年)第一次参加巴黎沙龙展。1870年普法战争爆发,他参加战争并加入了国防军,后来被授予中士军衔,晋升为中尉。在战争期间,他饱受战争的疾苦,不得不中断绘画创作,家庭住宅也都被烧毁,战争让他内心遭受到无法抹灭的创伤,这或许是他后来的创作不愿涉猎军事战争的原因。


A Restoration (1891)


在丹坦的生活中有一位特殊的女性,她就是阿戈斯蒂娜·塞加托里(Agostina Segatori,1841-1910)。阿戈斯蒂娜是丹坦十二年的情人和模特,她于1814年出生在意大利亚得里亚海的港口城市安科纳市,一生命运多舛。她来到巴黎后,一开始过着默默无闻的普通生活,偶尔只是为一些画家做做模特,直到1873年她遇到了丹坦并成为了他的情人和模特,在巴黎艺术圈才有了名气,慢慢成为了当时有名的模特。除了德洛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1798-1863)、热罗姆(Jean-Léon Gérôm,1824-1904)、德加(Edgar Degas,1834-1917)画过她,马奈(Édouard Manet,1832 - 1883)、柯罗(Jean-Baptiste Corot,1796-1875)、梵高(Vincent Willem van Gogh,1853-1890)等都以她为模特进行过创作。阿戈斯蒂娜是位性感的女性,具有精致的五官和柔媚的姿态。她的出现,让25岁的丹坦感受到爱情的甜蜜和激情。在他们相依相伴的期间,丹坦创作了大量以阿戈斯蒂娜为模特的作品。1873年阿戈斯蒂娜为丹坦生了一个孩子,名字叫让-皮埃尔·塞加托里,但他们这段风雨飘摇的情人关系不久就因阿戈斯蒂娜的结婚告以段落。1884年,丹坦用“塞加托里·莫里埃夫人”的名字来形容他的这位情人,可见阿戈斯蒂娜嫁给了一位名叫莫里埃的先生,因为丹坦儿子的名字“让·皮埃尔”被改称为“莫里埃”。


丹坦的情人,模特阿戈斯蒂娜


阿戈斯蒂娜不仅是当时巴黎有名的模特,还在巴黎克利希大街62号经营着一家咖啡馆——坦波林咖啡馆(the Cafe du Tambourin),这里经常是画家、作家和艺术评论家聚会、喝酒、高谈阔论及进行艺术活动的场所。譬如著名画家朱尔斯·切雷特(Jules Chérett,1836-1932)曾为咖啡馆做过开业海报,丹坦的作品被挂在咖啡馆内以装饰墙面,劳特雷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 1864-1901)在咖啡馆里创作过梵高的肖像,梵高在巴黎举办第一次画展的地点就在坦波林咖啡馆,并长期以静物画换取饱腹的食物。后来,坦波林咖啡馆破产,1893年改名为“巴特角”,在上世纪末更名为“卡巴雷特”。


丹坦的艺术创作与他成长的家庭有着密切的联系。丹坦受家庭的影响不仅仅体现在艺术的学习和修养方面,而且也体现在置入他记忆深处的祖父、父亲及叔叔在雕塑工作室工作的情景。起初,丹坦的创作题材主要取材于古典神话或宗教,这也是19世纪学院派最为常见的题材,但这些作品反响平常,后来他以雕塑工作室作为创作主题,画他从小就熟悉的场景,作品面貌鲜明独特,一举成名。在1874年的博览会上,他创作的《作为木雕家的信徒》(A monk as a wood sculptor)入选罗马大奖赛并获得三等勋章,此作品也成为了丹坦艺术生涯的转捩点,从此名誉和声望纷至沓来。《作为木雕家的信徒》描绘一位老年木雕家的工作室场景,这位老木雕家我们完全可以推测人物的原型应该就是其祖父的形象。此画构图均衡饱满,色调沉稳雅致。整体地看画面被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左边是木刻的圣母怀抱圣婴,右边是身着深棕色信徒长袍的木雕家,他眼神睿智、坚毅而自信地注视着画外的观众,一手拿锤一手握凿正准备工作。背景的墙上除了挂着各种锤、凿子和铲子等木雕工具,还有研究和设计的草图以及十字架,这些不同质感的物品被他以娴熟的学院派技法刻画得详实而精到。


《作为木雕家的信徒》1874


  在美的表现上,丹坦不像同时代的印象派那样到自然中捕捉那种转瞬即逝的美,而是依赖真实场景的典型瞬间来营造一种情趣、意趣或意境,在平凡的生活中挖掘动人的情致。他的作品秉承学院派的绘画传统,造型严谨,色彩微妙高雅,但对现实题材的关注,对场景细节微毫毕现的客观再现,表现得已把学院派和时代相融、结合,形成独具魅力的画面样式。作品工作室一角Un coin d'atelier1880年)就属于这样的作品。此画在1980年沙龙展上获得二等奖,1889年巴黎博览会上获得一枚金牌,也因此他的很多作品被法国政府收藏。这幅作品应该是再现了现实生活中他父亲雕塑工作室的一个场景,画家选择了特殊的视角,即画中的主要人物——雕刻家、女模特——都采用背对着观众的姿势画面中间以一块巨大的白色大理石映衬着雕刻家自然生动的黑色背影,这种黑白强烈的对比与绿灰色的背景共同组成和谐的明度节奏。前景坐着位半女人,她扭过头,视线与观众的视线共同投向雕塑家的头部和手拿锤子雕刻的部分,形成闭合的视觉场域,如此处理巧妙地使女人体退隐至陪衬的位置,避免画面最前端的娇美丰韵的女人体对主体人物的削弱。


《工作室一角》98x130cm

1880,藏于法国卢森堡


纵观西方绘画,人体应该是最重要的叙事载体,艺术家常用人体造型来表达叙事的观念。从16世纪以来传承几百年的学院教学模式就是围绕着训练艺术家对于人物造型的理解与驾驭,以及这些造型如何在历史、圣经题材创作中进行艺术叙事而展开的。人体也是丹坦众多作品中主要的描绘对象,但他对人体造型的运用和德拉罗什(Hippolyte-Paul Delaroche 1797-1859)或卡巴奈尔(Alexandre Cabanel,1823-1889)等学院派画家却有所不同。前者画面中的人体只是某一现实场景的真实再现,几乎没有寓意和象征,而后者常运用人体表达神话或宗教故事中的某种蕴意;前者画面不再注重人体的情节魅力,怎样安排人体姿态,组织人体在空间中的关系变得更为重要,而后者则构思如何用独特的人体造型来熨帖地表达主题;前者可以说是倾向于自然主义,而后者明显带有象征主义特点。譬如《真人翻模》(Un moulage sur nature)(1887)中的女人体就是典型的代表。此作品表达的是雕塑工作室中两个雕塑家正在翻模的瞬间,女人体婀娜的姿态轻松优雅,俨然像是古希腊的雕塑造型,但她却不是希腊神话中的某个女神,只是借用古希腊雕塑的人体造型来塑造真实生活中的女模特,她被描绘的栩栩如生,皙白的皮肤透着绯红色,和两个雕塑家构成了支撑整个画面的三角形。三个人物的视线共同汇聚在模特被翻模的前脚上,这里是画面的视觉中心,也是画题之处。这工作室场景想必还是他父亲的雕塑工作室,雕塑家应该是他的父亲和叔叔或助手,画家对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以至于工作室中这些杂乱堆满的各种器具和雕塑,被他以自然主义的方式表达得如此微妙而丰富、细腻而真实,宛然是可以走进去的空间场所。


《真人翻模》165x131.5cm

1887,藏于瑞典哥德堡艺术博物馆


丹坦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以后艺术生涯进入了高峰期,先后在1890年,1894年和1895年参加巴黎沙龙展,展出了许多精彩的绘画作品,其中包括《在翁法莱脚下的大力神》(1871)、《图萨芬的死亡》(1875)、《女妖萨尔马西斯》(1876)、《普瑞姆要求阿奇莱斯交出赫克特的尸体》(1877年)、《召唤使徒彼得和安德鲁》(1878年)、《工作室一角》(1880年)和《模型的破裂》(1881年)等。1895年因艺术上所取得的成就,丹坦获得了沙龙陪审团的职务。


1897年丹坦在维拉维尔度假期间,乘坐的马车经过乡村教堂时,由于马匹受教堂钟声惊吓猛烈地撞进教堂,导致丹坦不幸身亡,其时年仅49岁,实为人类绘画艺术史上的一大损失。